顾笑笑

  『若有一片湖泊，美丽的令灵魂动容，他说他愿意死在这里。』
 
 

  “你你你你你！”

  “你你你什麽，你谁啊？”

  在马德里撞到粉色头发、衣着端庄的男子时，月永Leo十分不解於对方见鬼似的表情。

  “月永Leo！”

  “我认识你吗.......”月永Leo努力从不重要的记忆中寻找男子的印象，“啊，斋什麽的？斋拱.......”

  “斋宫宗。”男子一脸头痛。

  “对对对！那个之前爱跟我吵作曲真谛的笨蛋粉毛......”

  “你想跟我在这里吵一架吗，月永。”
 
  人说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幸事，昔日相处几乎都在吵架的作曲家们却只能面面相觑。聊什麽？谈人生谈恋爱谈作曲，问天气问旅途问行程？光是想像那画面，两个人都头疼，简直是抹杀灵感的杀手。

  “跟你这个没有美感的人在这里发呆，简直是人生蠢事。”斋宫宗扶额。

  “啊？我都没说你过了这麽久还是这粉毛，衣服一样华丽到浮夸.......”

  “你果然想吵架吧？”斋宫宗叹口气，“Mika去排队，还没回来。你呢月永，你的骑士不在身边？”

 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，形影不离的骑士与国王。那时学生会还未制定秩序，他们都是学院中的名人。艺术家似乎难以相容，斋宫宗跟月永Leo时常在校园的一个角落就不管不顾的吵起架。而濑名泉眼神嫌弃，拿了书本或ipod坐在一边，摆明懒得理会的态度，偶尔扫过来的眼神却温柔的出奇。(注2)

  “Sena怎麽会陪我胡闹嘛！”月永Leo说的理所当然，“就算是国王殿下，太任性也是不行的，这次我只能自己走.......”

  “不会吧，月永？”斋宫宗不敢置信，“十几年了，你还没说？”

  月永Leo神情有些心虚，还是艰难用肯定语调回应，“我的曲子还没写完......”

  “你自己不知道？那首曲子永远也写不完吧。”

  哑口无言，月永Leo难以辩解。艺术家的观点难以理解，他一般能够在人们面前游刃有馀。可同样是艺术家的斋宫宗话语一针见血，赤裸的让他无法隐藏。

  “宗老师！久等了！诶，月永前辈......？”拿着冰淇淋的少年跑着过来，异色瞳孔、开朗面容，十几年过去改变了许多，有些事情也像是从未改变。

  拉起Mika的手，宗在离去前给了月永Leo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，“之前我太固执，错过了不少。後来想，要是明天就死了就太後悔了。月永，你就算再不信任语言，有些事情也骗不了人。”

  如果明天就死去，你会後悔吗？

  月永Leo想，斋宫宗还是一样，多管閒事又自信的烦人。可离去时他的眼神洋溢幸福，牵着的手非常紧，这样多好啊！幸福而圆满。

  打开包，拿出乐谱。有一首曲子断断续续写了十几年，若不是亲身经验，他自己都不相信会有连天才都驾驭不了的灵感。
 
  世人给过月永Leo不少评价，鬼才、天才、怪人、才华洋溢的乐坛希望.......都是他，也都不是他。他的曲子为自己所写、也为世界上的每一个人、每一片风景所写。音乐应该完美又无私，分享给所有人而带来幸福，可月永Leo有一首藏了十多年、不愿意分享的曲子。
 
  翻阅乐谱，经不住笑了。数十页乐曲累积了十多年，悠悠忽忽的关於他与他骑士的故事。

  “Sena、Sena，我为你写一首歌好不好？”

  “不要。”

  濑名泉总是这麽回应，不耐烦的挑起眉眼、他熟悉的好看面容，“把饭吃完，你几天没吃东西了吧？”

  於是月永Leo开开心心的吃饭，神情愉悦的哼歌，“好~Sena答应了！我来给Sena写首名留青史的名曲！”

  “听人说话啊喂？”

  月永Leo仍记得第一次看见濑名泉的时候。

   舞台是他的王座，台下皆是他的臣民。一旦站在上面他就所向披靡，拿起了麦克风的姿势犹如握剑。

  那时候只是无心一瞥。

  银发男子蹙眉，被人群堵住来路。沈浸於乐曲中的月永Leo只能给予台下少少的一眼，只记得有个人站得笔挺，那双眼真好看啊、即使狼狈的时候姿态也十足倨傲，肯定是个骄傲又彆扭的家伙吧？

  表演不专心是对不起观众，接下来他认真投入，回过神来时已经结束。理应谢幕，他笑的肆意张扬对他的臣民行礼。

  倏忽感受到视线，灼热又渴望，本该离去的银发少年仍在台下，眼里一片认真沈浸，他在听，他喜欢。月永Leo不禁也愉悦起来，得到观众的喜欢是偶像最开心的事情，他想他应该给他的粉丝一些回馈。

    “借一下，不好意思啦！”

  身边少年拿着花束，月永Leo一把拿过，眯眼朝少年方向扔去。对方吓了一跳，花还是稳稳落到他手里。银发少年抬眼看月永Leo，他眨眼，笑的得意又放纵。

  这是月永Leo第一次见到濑名泉，但那时他权当这只是一场奇妙的相会，还不知再会之时即是牵绊的连结。

  阴云的下午，黯淡的天色。记不得是哪一天，国王殿下被天气扰的灵感全失。落笔写下音符、再扔掉乐谱，月永Leo觉得自己简直被灵感女神抛弃，早上到黄昏中写下的每个乐音他都不满。

  用力过度划破了纸张，国王大人气的失去谱曲的耐心。那时候他们都尚稚嫩，还没磨练出千锤百炼的性情。生气了的国王一把将乐谱抛出，气冲冲的跑出教室，乐谱纸张散落了一地。

  再想起时已经是临近黄昏，灰蒙蒙的天色不见橙红夕阳。月永Leo冷静后恨不得敲自己的头，那都是他的灵感、是宝物、是一天一天熬心血书成的乐曲，要是丢了一张都要痛心疾首。他跑过没有人的长廊，脚步的急促声迴响空荡走廊。

  歌声猛然传入他耳中。止了他的脚步。

  月永Leo隔着窗看向教室，隐约可见的只有一头醒目银发。他正要喊叫踏入，银发少年口中吟唱的乐曲却让他止步。

  “啧，曲调真难唱啊，这曲子.......”

  怎麽这麽好看的人，唱歌能跑调到这种地步。若不是乐曲由他所着，月永Leo肯定辨识不出，银发少年竟然在尝试他的曲子。

  伴着黄昏的色彩，他看见银发少年弯身，一张张捡起他散落的乐谱、将他们一一摆正，耐心的犹如对待珍宝。长了张嫌弃世界的脸，独自一人时的少年却有温柔的眉眼，一面收拾乐谱，偶尔对乐曲尝试哼唱。

  他根本像改了歌。月永Leo叹为观止，见过不擅长唱歌的，就没见过这麽不擅长的。可那人有好听的声音和温柔的声线，尝试开口时偶尔懊恼的皱眉，断断续续的曲子竟慢慢有几分对上曲调。
 
  差不多收拾完毕了，少年停止了尝试乐曲。他将曲谱收成一叠摆在窗台上，抚落纸上灰尘。

  “被扔在这里，你们的主人是个任性的家伙吧？”埋怨的语气，含了不易察觉的柔，“是首好歌，等他回来找你们。不论是哪个笨蛋扔在这里的，发现后肯定会急急忙忙的跑回来。”

  雨後的乌云终於散去，迟来的夕阳色泽照映在银发少年身上，拨云见日的暖了一室清冷。月永Leo不小心踩到了东西发出声响，窗边少年抬首，月永Leo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清如霜雪的蓝色眼眸。

  月亮。天空。春风。宇宙。湖泊。太阳。冰雪。星辰。大海。

  失踪了半天的灵感刹那间涌入脑海，铺天盖地如潮水。少年的身影、他轻唱的走调的歌、耐心捡起乐谱的动作、那双好看的令人窒息的眼，眼前种种溢入脑海融入心扉，一场邂逅原来也能包含整个宇宙，月永Leo彷佛在一瞬间看尽了世间温柔。

  啊啊，就是这样的人。月永Leo发觉自己已经找了他很久，不知道名字不知道身份，可他遇见的时候便能明确认出。优秀、骄傲、永不服输而自信如骄阳，好看的令人窒息，倾听乐曲时慎重的如同征战，有最纯粹而温柔的眼神，让人一看见就想到初春的雪。

  他要给这样的人写曲，他想给他世界上最好的曲调。前行的路他没有决意孤独，可他只愿意选择这样的人在身边。宇宙红尘大千世界众生繁繁中的仅此一人，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他的银发骑士。

  “你是谁？从哪时候开始在的？”

  在银发骑士斜了眼，目露凶光的看过来时，月永Leo笑的灿烂笃定。

  ㄧㄧ我是月永Leo，你之後的队长！

  ㄧㄧ你真好看！我好喜欢你！加入我的组合，我来为你写歌吧！
 

 
  月永Leo有时候想起来被铭记的那刻，仍然有些不甘心。

  他熟悉连灵魂都崩解的绝望。生命是公平的，被神宠爱的人在绝望时就是暗无天日的灰暗。恶梦只有一次、也不只一次，被皇帝打败而离去只是他唯一没有支撑住的其中一次。

  乐曲、牵绊、领土、臣民、追随者，太深刻的感情是双面刃，其中Knights那场浩劫毁灭他身为王的骄傲、可以站直的资格。那次他自己站了起来，没有人再看过他脆弱，可恶魔偶尔仍在他耳边低语，细声细气诉说绝望。

  ㄧㄧ世界美丽，可仍然现实。每个人心中有自己的鬼，亦也有不在乎得失付出的好人。

  ㄧㄧ人生是五彩缤纷的天堂，亦是终要归於尘土的虚无。艺术之所以美好因其不若人心复杂，可再完美的艺术都能被轻易毁灭。

  灰白和矛盾每一秒在上演，通常他懒得理会，我行我素走自己的道路。那一场祸事后他偶尔恍惚，醒来后不知身在何地何处，月永Leo不以为意。他足够倨傲，走到哪里都能奏出自己的曲子，濑名泉总是骂他没有常识，殊不知若多些常识跟秩序，他的世界就难以建立。

  比如现在，脑袋中闹哄哄被音乐填满。不是温柔的曲调，恰似玻璃被砸碎的声响。似乎是沙滩？不重要。好像有贝壳？嗯，随意。他迷失方向的向前走去，无所谓的想，走到天边也没什麽大不了，反正看到的都是黑白。

  “我让你站住，听不见吗笨蛋！”

  猛然被大力扯过，水的触感漫过胸口，月永Leo呛了一大口水。缓过气来，睁开眼便见眼前气急败坏的濑名泉，对方扣着他的手腕，太过贴近而呼吸清晰可闻。月永Leo伸手抚上濑名泉眉眼，咦，有颜色？本来都是黑白的，怎麽会有Senaㄧㄧ

  Sena整个人像是一柄剑，将他眼中的灰白视界划破。色彩渐渐从濑名泉身边漫出，再次填满月永Leo的眼。
 
  濑名泉一把拍开他的手，扯着他往回走。咦咦咦咦诶诶，月永Leo难以辨识现在的状况，只能顺着他急促的脚步被扯着往前走。

  “哇啊！Sena！你怎麽在这里，刚刚我们在海里？”

  “这要问你，”濑名泉别开头不看他，起伏的胸口仍有刚才奔跑的痕迹，“路过就看到你一直往海里走，不想活了吗？”

  “因为很吵！”月永Leo说的理直气壮，灰白的视界、心里崩坏的乐音，吵闹到了极致，“Sena太紧张了，这只是寻找灵感的一环，Luka都习惯了，没有人介意ㄧㄧ”

  “我介意。”

  抓着他的手腕收紧，濑名泉倏然回头，月永Leo猝不及防跌进他的眼神中。俐落如锋利的剑、灼灼明亮似悠远的梦，他在那一刻脑中浮现旋律，错乱又美妙，从来没有过的矛盾曲调。他彷佛看见白鸽飞翔过天际、流水潺潺入海，陌生又让人沈浸。

  ㄧㄧ这是个一见锺情的故事，世界上也不存在一见锺情的故事。

  他被濑名泉一个眼神捕获只是一秒，又像是酝酿了太多时日。初见的惊艳、一起走过的战争、归来前骑士的守护，逼他吃饭的人Sena、每日练习他的歌曲的少年、转身说我介意的他......

  脑中迴旋的曲子他从未听过，他预想他无法驾驭。可又是无可取代的美好，世界上居然有这麽美的曲子，那肯定必须用生命、用一生去书写ㄧㄧ

  “Sena......”

  “嗯？”刚才说出那三个字，银发少年似乎後悔，移开视线一直没有看他，可握着的手忘了放，暖意从手心暖到心窝。

  “我想写歌！我为你写一首歌吧！”

  “你这家伙......”濑名泉想发火，又不知道怎麽气，“不是有Knights的曲子，还有一只小小濑名泉了？”

  “不一样！这次的是宇宙人给的灵感，是世界的宝物！很重要的曲子！”

  ㄧㄧ写完了人生再也无憾，可以不後悔的死去。这样重要的曲子。

  ㄧㄧ写给你的曲子。

********************

『你看，那片湖泊是你。』

  翻完乐谱，在马德里的街上，月永Leo大声的叹了一大口气。

  写完了人生再也无憾，问题是写不完啊！

  有时候天才也得认输。他在抓住灵感时就预料了那是首他难以掌握的曲子，可天才总是倨傲，他总觉得再一下、再一下就能写完。

  斋宫宗看过这首曲子，第一句话是，你这是求婚曲？然後他们打了一架。

  月永Leo不懂爱情是什麽，可也没傻到觉得濑名泉只是个感情很好的队友。划破灰白的那个人、让他诞生那首歌曲的人，就算他对他的感情说不上惊天动地，可也该是生命中无可取代的唯一。

  但要怎麽说呢？

  ㄧㄧSena，我最喜欢你了！

  ㄧㄧ哦。去练习。

  别怀疑，这是真实的故事。

  月永Leo也不愿意轻易开口，他不信任言语。言语可以欺人、表情也能作假，他向来不擅长言语，哪怕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该怎麽样表达。

  而月永Leo想告诉Sena的事情，他不清楚世人如何定义，但应该值得更认真的倾诉。

  那就用他擅长的吧，用曲子。

  可真的开始动笔后，天才作曲家经历了一场长达十多年的滑铁卢。
 
  他写不完，也写不好，怎麽写都不满意。

  与其他曲子不同，在作曲时他无法心无旁骛。记忆的碎片在脑中四散，全是Sena。他在偷看濑名泉时写、在和他吵了一架后写、在想起他时写，灵感匮乏又充足，他有想不完的濑名泉，但写出来的曲子自己又嫌空泛单一。他发现，没有任何一个音符可以比拟他的骑士。

  Knights盛极的十年，那是属於他的光辉荣耀。Seo、凛月、岚、Sena，若不是骑士的守护，国王无法任性，而他愿意带领他们开疆辟土。生命繁盛又充满挑战，他偶尔怀念自由，亦也知重要的东西不可再抛下。遇见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幸福，少一个人都不行，国王是有他们才能一往无前，所向披靡。

  那首歌摆在包里，不会放弃，也不用烦躁。告诉濑名泉了又如何？不告诉又如何？他从未试图获取什麽，想要写出来也不过是因为：他喜欢他，他很高兴那个人是Sena。所以不论如何都要写出来。

  不急於追求回应也是因此。那个人是Sena，这件事本身就是种幸福。而他始终懂他，他追随他的步伐走过每一步，月永Leo已经心满意足。贪念、妄念、索求都是人之常情，可他在乎的东西始终没有背离过，他别无所求，更无意阻挡濑名泉的道路。

  牵绊不该是束缚，应该是记忆中的温暖，及向前走的力量。世界这麽大，月永Leo想去看看，他不懂而好奇的东西还这麽多，像是最美的云朵、悬空的吊桥、和那首未解的没有写完的歌。

  既然渺小，那便去看这个世界。看山看海看各式各样的人们，活在门里是最悲哀的事情，他期待每一天都新奇而美好。而那些他爱过挂念的人们仍然在他心中，不褪色不遗忘。离开不是抛弃而是铭记。

  他渴望找到一样东西，美丽而足以撼动灵魂。到那时，或许他会更懂美丽为何物、理解那些让人想要微笑和皱眉的悸动，懂那首歌该如何写......然後生死再也不能左右他的心。

  如果明天就死去，你会後悔吗？

  月永Leo站在马德里的广场上，路过的小女孩笑嘻嘻的递给他气球。烦恼了怎麽办？那就唱歌吧！他对女孩一笑，借了广场边的旅人的吉他弹奏。

  蓝白屋顶、阳光明媚的西班牙广场今天迎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。他的歌声像艳阳、他的舞蹈有盛夏的温度，一下子热闹了广场。孤独的旅人们围绕在他身边，从白天到黄昏，唱歌跳舞像要竭尽一生热情。

  可当黄昏的最後一丝阳光隐没在黑夜中时，歌手客人突然掉下眼泪，哭的肆意纵情的像个孩子。善良的旅人们赶紧安慰这个带给他们快乐的歌手。

  如果明天会死去，他会後悔吗？

  ㄧㄧ他想念濑名泉了。

  旅人手忙脚乱的用英文日文西班牙文问候，橙发的歌手兀自大哭，吉他被摆在一边，早上的热闹歌舞不假，现在的纵声哭泣亦真实。
 
  ㄧㄧ七年，七年代表什麽？代表月永Leo看遍喜欢的星空、遇过好人坏人、见过不消融的冰也去过没有冬日的国境。

  他不後悔一场旅行，若是末日将尽，他便唱歌跳舞笑到最後一秒，本该如此，夕阳西下时却疼痛的快要无法呼吸。他想他，月永Leo想濑名泉了。他本来以为他可以随时笑着死去，然而在黄昏的最後一秒，他想到他的Knights还在遥远的天边，他的歌还没完成，而他的骑士仍在原地等他。他想念他了。

  有些感情是盔甲也是软肋，那首歌在斋宫宗说出来前他就明白写不完。他有些不甘心，他的灵感他的才华他的信念，那时候起进驻了一个人。从此明月长缺、芳草长碧，月永Leo在天地间硬生生被一个人牵住，而旅行者不论到哪个地方总是都要回家的。

  ㄧㄧ在瓶子里装水的那天，那海真蓝啊。他往海里走，水碰到胸口的时候惊醒。他想起有人扯着他走出灰暗的恶梦，那个人的眼眸比眼前的海洋要更蓝千万倍，眼前的美景竟不如他的一个眼神。

  月永Leo任性放纵不在乎生死，可他不能到天堂也不能到地狱，那些地方都没有濑名泉。有一根线硬生生将他留在人间，而那首歌大概是永远也写不完的，思念不止、心念不断，怎写的到终章。

  ㄧㄧ他想找一个不熄灭的灵感，一片不会乾涸的湖泊，用生命当代价都无所谓。他愿意溺死在其中。
 
  真笨，笨的当局者迷，笨的走遍了半个世界才懂。每一个风景都没有他好看，每一个湖泊都没有他的眼神温柔，兜兜转转走到最後，初心是你，归处也是你。

  他早就溺在他的回眸里。

  身边的旅人惊讶的看广场上的橙发音乐家笑了。月永Leo拿出笔，一笔一画的在那写了十多年的乐谱上写下曲名。

********************

  『岁月仍早、青春不晚，有些故事从来不会真正老去，而有些旅程随时可以启程。』

  “如果明天你的人生就结束，你的生命会有遗憾吗？”

  电视机中的旁白说着常见的励志台词，濑名泉百般聊赖的也就看了。

  剧情很传统。七十岁的老年人回想一生，发现有太多遗憾的事情後悔万分。一觉一起来回到十七岁，去追年轻错过的女孩子、去找还活着的父母道谢，然後成了完美的人生赢家。

  身边的同事讨论着剧情。

  “这剧情是因为活回了十七岁才能He嘛！”

  “对啊，换成是现实，啧啧，家庭事业孩子，哪一个还可以让人任意去挽回青春、去追初恋情人啊。那是出轨吧。”

  对这类典型励志不感兴趣。濑名泉想，到死前才後悔，未免太愚蠢。

  他的生命活的足够精彩又出类拔萃，偶尔又做不到的事情、和做错过的行为，他反省那时的自己、对被伤害的人感到抱歉，却也不後悔。

  濑名泉这样的人，能在一片荒芜的海滩中头也不回的往前走，自然在人生的道路上也不愿意回头看。

  如果明天就结束吗......

  他拿起外套，转身准备回家。电视的剧情已经演完，开始插播新闻。主播的声音传来，播报着战乱的近况。

  “咦，那个橙色头发的是不是Knights的队长啊？”

  濑名泉的脚步僵住。

“不是啦！我知道你是粉丝，但你别看人染发就觉得是Knights成员，脸差了这麽多.......”

  话还没说完，用力关上门的声音与急促离去的脚步声吓了正在讨论的同事们一跳。

  回去打电话和确认朱樱司确认后，濑名泉才发现他手上都是冷汗。他不认为自己紧张，可心跳明显在这时才归位。

  只不过是一个相似的身影，一秒的误会罢了。那瞬间从指尖冷到心口，他发现原来惧怕是这样的感受，由心脏的最外侧开始蔓延，冰封所有感官与知觉。

  ㄧㄧ我去查了，战区没有Leader出境的记录。濑名前辈你还好吗，声音听起来不太稳？

  Knights的末子依然可靠，甚至开口安慰他。

  ㄧㄧ放心，Leader看起来不可靠，七年来也没出什麽事情。以前我觉得他非常胡闹，现在知道了他有自己的做事方法，是值得佩服的人。
 
  嗯。濑名泉说，发现了语气太过呆板，加了句“谢谢，麻烦了。”不顾朱樱司被吓到的样子，挂了电话。

  ㄧㄧ如果明天就要死去，你还有什麽遗憾？

  濑名泉想信誓旦旦的说没有遗憾。他一直都这麽做，活的自我独立而看似无牵无挂。可那一秒的绝望、只是千万分之一可能性的那人遭遇危险的可能，真实的让他难以自我欺骗。

  他犹记月永Leo离去时的模样。刚结束最後一场演唱会的国王殿下半夜傻笑着来敲他的门，他想把他推出去，可那人进来的太快，快到月永Leo在他唇上印上一吻，他都来不及反应过来。

  “你刚才亲我？”

  “啊.......被发现了。”月永Leo依然没心没肺的模样，“嗯......这是，嗯！告别礼？”

  “......”

  轻柔印在唇上的吻、碧绿荧荧的眼，临去的国王手舞足蹈的对他叙述他要行经的路程、将要走向的未来。濑名泉有些烦躁，他想，啊，又来了，这个人又要走，一如高二的那年。

  “Sena、Sena！”月永Leo笑弯了眉眼，他所熟悉的傻样，看向他的时候眼里有万千星辰，“回来时我说给你听！”

  於是他说，好。

  记忆重合，濑名泉想他的人生大概出了错，太多的时间里他等待他的国王，更多的时间里他安於生活，活的自我又自持。从十七岁到现在，从那年的舞台到现在的世界，全然不同的生活、匆匆而逝的岁月，可回头想想他似乎从未改变。(*注四)

  ㄧㄧ他想见月永Leo。

  邮差的声音响起，他收到了一封来自遥远地方的信。远在西班牙的马德里，那个笨蛋曾说过要在广场上唱歌跳舞，现在这封信穿越时间与空间来到他面前。

  信封里有被那人保密着不给自己看的乐谱，视为珍宝隐藏了十多年的秘密。信中没有任何字样，唯有几页乐曲。而第一页上的字体还新，他化成灰都认得的字迹。

  ㄧㄧ“Sena变奏曲。”

  不论过了多少年，月永Leo的取名技术都一样差劲。莫札特曾熬心血写一曲名留千古的小星星变奏曲，他的国王殿下倒好，十多年才取好名字，取好的名字是抄前人的就算了，竟还将他的名字直白的写上。

  ㄧㄧ像是要直白大胆又狂妄的告诉看见的每个人，他喜欢濑名泉。

  曾经不解的秘密终於解开，回忆的碎片归位，有些答案原来明亮温柔纯粹简单至此。

  ㄧㄧ“什麽曲子这麽重要？”

  ㄧㄧ“哇，不能看！是很棒的曲子就是了！可以用一辈子来写！”

  让天才作曲家苦恼头疼了十年，唯一藏着不给人看见的，被珍惜至极的曲谱。

  ㄧㄧ “你刚才亲我？”

  ㄧㄧ“啊.......被发现了。嗯......这是，嗯！告别礼？”

  临行旅人在门口时轻柔如羽毛的吻，迅速的像是不想被发觉。月永Leo趴在他沙发上对他说了一天一夜未来，彷佛舍不得离去。

  ㄧㄧ“这瓶子里的水是爱琴海的？”

  收到瓶子的那天，难得回来的国王殿下神情有些恍惚。濑名泉随口问了一句。

  ㄧㄧ“对，挺好看的，我本来以为应该会是最好看的了......”

  ㄧㄧ“哦，还有什麽更好看的？”

  ㄧㄧ“Sena的眼睛！”反射性回答，月永Leo有点懊悔，用不擅长的言语尝试解释，“真的很好看！跟湖泊一样，不不不，比我看过的所有湖泊都好看.......”

  而月永Leo曾经说过，愿意溺死在最美丽的湖泊里。

  谜底揭晓。温柔而珍贵的心意，跨越千山与万水，终於来到他面前。

  濑名泉，今年快40，他们都说他的人生已经度过一半，理应安稳富足而稳定。他们说当偶像的时光已逝，接下来每个人都要学会成熟。

  他关掉了诊所，为人员介绍了适合的去处，给了一笔不小的安家费。

  他将房子卖了，换了大笔的钱存进银行。

  他把存了许久的存摺拿出，办了可以通行海外的卡。

  他和父母说明、与认识的人告别。

  他在天气渐冷的时节踏上了旅途。
 
  几乎所有人都说他疯了。有些人甚至发怒，不清楚向来令人安心的濑名泉怎麽会做出任性如孩童的举动。

  有人想过这个问题吗？若是今天便是生命的最後一天。

  谁说感情该被时光沉淀，谁道岁月该带走一切年少轻狂。决定人们行为的应该是心灵而不是年龄，妥协、现实、世故，若有人走向固化而违心的道路，那是自己被世俗淹没的证据。

  濑名泉向来固执、从来执着，活的顶天立地骄傲优秀。他在那一天的下午想念了一个人，在第二天决定了这场旅行。十七岁时他想他，於是他去找他，可惜没有找到；三十七岁时他想他，这次绝对要找到，既然挂心不下那就跟着他一起走。起码可以在月永Leo走向海中时拉着他往回走。 

 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，那就去见他。握着他的手也好、在他身边唠叨也好，如果见不到他幸福，生命再圆满亦不能安心。那何不跨越所有时间和空间，千里迢迢见你一面。濑名泉用七年学会诚实，他发现不论过多久，听见月永Leo名字时他脑中的音乐仍然悠扬清晰。曾经闪耀的回忆一丝一毫都没有被时间冲淡过。

  “为了爱走天涯的男人最帅气了！我都要被你迷倒了，你一定要把国王殿下带回来啊。”

  “小濑加油，到我这里附近时，要是我醒着，你可以睡我的城堡.......”

  “濑名前辈，需要我准备GPS地毯式搜索Leader的下落吗？或是私人飞机？”【濑名泉回应：不用，别把飞机直接开来我家门口，叫他们回去。立刻。】

  骑士们之间从来默契，支持着他的决定、微笑着献上祝福。他的青春藏在心里的宝盒里，而他心中的曲调从未散去。一样是走向未知的道路、进行一意孤行的一场赌注，比起独自苦撑的十七岁那年，他不再不安。
 
  这一次，他想走月永Leo走过的地方，看他看过的风景。然後在找到他的王的时候，敲他的头骂他一句笨蛋。
 

********************

  『想念谁就要不顾一切去见他、喜欢就要大声让全世界都知道。趁花还红、天正蓝，明月恰逢清风过，而你还在这苍茫宇宙中。』

  冬日的莫斯科白雪皑皑。堡垒的墙壁深红、尖顶上覆满雪花。街上的人们人来人往，处处洋溢热闹气息。而大地铺满深雪，可伫立的路灯色彩太暖，生生将本该的雪景照出童话般的柔意。

  月永Leo走过街道。店家的灯光照亮了夜晚，斜顶屋檐排列整齐，五彩的灯照映在偶尔跌落的雪上。他在手套上呼了一口气，白色的水气遮盖视线。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歌，他回首看向玻璃窗中的电视。

  节目正在播放七年前Knights最终的那场演出。凛月、岚、Sena、Seo，每个人的神色都意气风发、灿烂如拂晓星辰。他闪闪发亮的Knights呀，在遥远的半个星球外，是不是也在这个冬夜对着一样的雪花？对着萤幕，月永Leo微笑。

  节目叙述那时的盛景，他隔着玻璃听熟悉又陌生的音乐和声音，时不时笑出声来。

  “少女杀手Sena哈哈哈哈哈哈哈哈！要是知道现在他成为一个唠叨的医生，一定会心碎哈哈哈哈哈.......”

  “笨蛋国王，医生怎麽了，你有意见？”

  窜入耳的声音熟悉如斯，月永不敢置信。蓦然回首，对上一双含着笑意的蓝色眼眸。

  有些人相遇譬如宿命，青山绿水到底相逢。莫斯科的大雪纷飞，落在他们的发上与肩上。

  “喂，笨蛋。”濑名泉对月永Leo微笑，“我过来，是要跟你一起写完那首歌。”

  ㄧㄧ而这首歌，永远不会有终曲。

********************

题外：
“没有目的的旅游也能遇见，小濑跟国王大人真厉害......”
“泉跟国王大人相遇了，真好。泉跟国王大人肯定经历了很长的旅途，人家看的好心疼呢。”
“可是.......”朱樱司面有难色，“濑名前辈才出发三天啊.......”
“......”

End.

********************

*注一：“骑士与国王”歌词 
*注三：依然荒野卡池。宗说的“他(指leo)不停留在门里，各人觉得描写的很耐人寻味
*注二：荒野卡池剧情。泉听说Leo在附近来找他，跟宗说“要是能见到就好了。”

********************

*如果可以看到这里，作者感动跪【？
*如果能看完，求回覆......拍砖打脸都好，这篇真的写的很不确定沒自信啊
*有全员童话风後续，让我缓缓再写【。
*比起写CP，一开始是偏向想写人物。简短的人物浅析写其他篇，就不打tag了。
*注差不多是引用的歌词、官方剧情的延伸。
*莫斯科是私心，很喜欢的一首歌提到这里相遇，冬日的雪景真的特别特别美。一辈子想去一次。